潮味:【潮州菜里的乡愁】草粿 dí dóng lóng
(图by金湖)
听闻细老叔(叔公)逝世的消息,我着实难过了许久。伊做的草粿是村里最好的。吾家祖上在乡里开铺囝,卖些甘草水果、糖扣头之类的物食囝营生,而煠草粿更是一绝。我自小看着老叔们做草粿、卖草粿,也没少蹭吃过,但作为不肖子孙,至今没有学会这门祖传秘技。近年琢磨着写篇关于草粿的文章,有几个问题始终没有了解透,总想着回去找细老叔讨教,不料竟成遗憾。
草粿是潮汕地区的一种特色凉粉,主要成分是草粿草(又叫凉粉草或仙草)和淀粉。草粿草的茎柄含有大量草髓,决定了草粿的主要味道,经过长时间熬煮(一锅大概需要五个钟头),可以将草髓提炼成粘稠的汁液,放入适量的白饼药(食用碱)可以加速草髓的释放。有些草粿吃起来很苦,是因为制作者偷懒,为了省时间放太多白饼药的缘故。至于淀粉,其实用米浆、薯粉水、面筋水皆可制作,若论成色、口感,最好要数面筋水,然而也是工序最复杂、最耗工夫的一种,因为面粉和成团后,还要放入水中不断揉搓,直至最后剩下一坨牛肉丸般结实的面筋,面筋不用,只用面筋水。现在人贪图方便,多用薯粉水,用面筋水制作的已经很少了。
(图:在增城派潭拍到的凉粉草种植园)
草髓汁用纱布滤去糟粕后回锅煮沸,面筋水入锅同煮,这时候煮成的汤汁略带粘稠尚未凝结,用木瓢舀入木桶中,凉却片刻后便凝结成凉粉状的草粿了,表面凝结成微皱的草粿皮,吃起来最有韧劲,覆盖上面可长时间保温。
(图by金湖)
在传统的潮汕乡村,人们恪守着“三四月卖杨梅,五六月煠草粿”的古谚,草粿一般只在夏天卖。夏日午后,明晃晃的阳光穿透龙眼树枝叶的缝隙投下斑驳的光影,知了烦躁地叫个不停,躺在地板上午休的孩子将睡未睡,一听到铜勺敲着竹花碗的叫卖声便爬起来,央求大人买一碗草粿吃。
卖草粿的一头挑着装满草粿的大木桶,一头挑着竹花碗和洗碗的水桶,暑天热月,穿街走巷叫卖着“草粿”。见有人买,便一勺勺盛入碗里,再用铜勺在碗里切割成细块,吃的时候不用调羹,只需喝水一般捎带吮吸,无需咀嚼便可吞食,甘润微苦,所以需要撒上糖粉,一般撒四次糖,再多便不肯了,顶多加一滴香蕉油,这香蕉油也是神奇,少则清香,多则苦涩,贪心不得。有一年,在南京吃荷叶粥时,吃到一股久违的异香,清凉爽喉,朋友问是什么调料,我笑着说是“香蕉油”。在我的印象中,这种味道只有小时候在家里吃草粿或者清心丸时才会吃到。
草粿除了爽口过瘾之外,还有清热去毒之药效,因而天时越是炎热,草粿越受欢迎。所以其它地方的凉粉多是凉着吃,唯独潮汕草粿要热着吃。当年初至广州,以为龟苓膏就是草粿,吃法是冷冻后加蜂蜜或者炼乳,甚为诧异,直到后来有机会去梧州龟苓膏厂参观,才弄清两者的区别。
如遇下雨天,气温骤降,草粿返水,吃后不好消化,所以雨天的草粿通常是卖不出去的。故有童谚“草粿dídónglóng,卖无人爱家己唪”(如下图,写作“丼”,象声词,一说“bíbónglóng”,整句意思是卖不出去只好自己吃)。常听家人提起,当年夏天卖剩的草粿整钵倒入池塘里,到年底车池时,钵状仍然完好无缺。
蔡英豪编撰的《潮汕辞典》录有这样的典故:清末民初,澄海苏南农民卯松,学人做草粿卖,却不懂得看天气,常常下雨天还做结果卖不出去,自言“大撞”。“卯松大撞”成为一个俗语,喻不顾客观条件,不抓住时机造成贻误和损失。
这个典故让人联想到另一句潮汕俗语——“草粿煠熟,天时变局”,形容世事多变,运气不佳,计划赶不上变化。想想一桶草粿折腾七八个钟头,一阵雨便足以让人前功尽弃,实在悲催,不免让人同情起卖草粿的来。
[Modified By 阮步兵 On 2015-7-28 21:28:15]
阿兵
写的太棒了
平民英雄
写得太好了,得给三个赞!??????
我也喜欢吃巷子里叫卖的草粿!写得真棒!
再度膜拜,写的精彩!
我这边基本上是用白糖粉,我还清楚记得当年那台手摇粉碎机的样子。
而且乌糖也有人用。
白糖翻砂后,清甜微焦香而不腻,这是甜腻的白糖白糖粉无法比拟的,更别提乌糖
经过翻砂变性的糖,变得很酥松,入口即溶,这是未入口已溶的白糖粉和入口很久还不溶的白糖无法比拟的,更别提乌糖
翻砂糖疏松的颗粒,能均匀地撒在草果豆花上,糖粉容易粘结,就不容易。
这样说吧,
如果在隆都买白糖粉的草果豆花,应该没人要。我在汕头市区尝过豆花草果,都是糖粉,那种口感,不吃也罢,豆花更奇葩,口感更像豆糕。其它地方不知。
另外说下,
隆都的豆花,有时翻砂糖中会加一点整粒炒香的芝麻,风味更无敌,等到吃完豆花后,再慢慢咀嚼品味留在齿缝的芝麻,那种感觉太美妙了。
写的这么好,居然没尝过正宗的。
有机会来隆都品尝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