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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豆酒,老朋友: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搭配

阮步兵
阮步兵 达人
2018-11-12 10:422.7万 阅读 | 评论 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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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祖父在世时,每当田园劳作归来,如果饭菜还没煮好,他便倒一碗米酒,抓一把地豆,自顾自地吃得津津有味。倘若有我们孙辈在,也会打赏几颗,一边看我们吃,一边笑眯眯地讲:地豆酒,老朋友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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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y@庵埠涛大厨

 

  “地豆酒,老朋友”,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搭配。坐在北京后海的户外酒吧,常常会有挎着布袋的大妈过来问:“花生毛豆要么?”华东的餐馆,习惯上菜前先来一碟糖醋花生或者酒糟花生。在南方的大排档,则多数是盐炒花生或是盐水花生。这也说明花生粗生贱养,在全国各地广泛种植。

 

  潮汕地区种植花生由来已久,而且规模还不小。明朝天启年间,礼部尚书黄锦是饶平人,他写的《黄冈竹枝词四首》便是凭证,其三曰:

 

黄鱼紫蟹错登筵,丹柿黄柑颗一钱。

收却落花涂豆子,不劳东作向春田。

 

  大概意思是说甕城生活有鱼有蟹,有柿有柑,又有落花生,大可不用种田了。这当然只是文人士子一厢情愿的美好想象,事实并非如此,勤劳的潮汕先民既种花生也种田,花生与水稻一样一年两季,生长周期稍晚于水稻,刚好可以连续作业,布田后种花生,割稻后收花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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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关于“落花涂豆子”,黄锦自注曰:“豆名落花生,土人多业此,又呼为塗豆。”“花生花生,花落而生”,黄色花朵穿插在绿色的叶子里,煞是好看,花落之后,子房迅速生长,并在顶端形成果针,连柄扎入土中(俗称“抛碇”),再慢慢生出豆子来,故而有“落花生”的雅名。我更喜欢家乡的叫法,“地豆地豆”,豆就长在地里,用生命诠释什么叫接地气,叫起来亲切熟悉。

 

  “土人多业此”一句,说明当时潮汕花生已广泛种植。后来的文献也佐证了这一说法,据《澄海县志》记载,1935-1985年,50年间澄海花生种植面积从7500亩上升到90870亩,其中1979年,澄海被定为广东省花生生产基地,种植面积更是达到11.37万亩,为同期水稻种植面积的三分之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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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种得多并非地豆好种,相反,在缺乏机械和农药的年代,种地豆非常麻烦。比如地豆喜沙,从前每到农历十一月,要把河溪抽干水,挖河沙来种地豆,没有挖掘机,没有运输带,全靠人工挖和挑。种的时候,菜畦修好,在上面挖小坑,每个坑放两颗花生种子,再覆盖一捧沙子,然后定期浇水施肥。最麻烦的是除草,如果杂草太密集,果针无法扎入土中,直接影响收成,因而种一季地豆要除两遍草。之前除草全靠人工锄头,不仅辛苦而且低效,作田人常常忙不过来,这也是地豆产量不高的原因,50年间亩产仅从1935年的160公斤上升到1985年的194公斤。1986年后,花生亩产稳定在300公斤左右,主要得益于除草剂的广泛应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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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令人惊讶的是,即便有如此大规模种植,花生油在潮州菜中却几乎缺失,原因是本地收获的花生绝大多数都要上调,除了公职人员每月有少量油票,农民日常食用依然以猪朥为主,只有年底会发几斤豆油,真是“遍身罗绮者,不是养蚕人”。

 

  好在,还有地豆可以吃。

 

  丰收之时,地豆荚洗净,一大锅一大锅熻熟晒干,再找个干燥的地方贮藏起来慢慢食用,旧时人肚幺,时常会塞一把在裤兜里当零食。小时候印象比较深的吃法有几种,炉灶熄火后,抓一把地豆荚塞进灶?发红的草木灰里面,待灰烬完全熄灭后再掊出来吃;或是发贝灰时埋进去,发好之后地豆也差不多熟了;甚至野外偷摘地豆,砌好土窑用煏番薯的方法来煏。来自兴宁的“表哥”跟我讲述过,梅县客顶的花生种在梯田上,他们小时候偷花生也不拔起,直接在下层把土掏空,点火烤熟吃,想来必定鲜香无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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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地豆荚有单仁也有双仁,有两则潮汕儿童谜语,一则谜面为“一间房,二间房,许内坫个新娘面红红”,另一则是“一条巷囝狭狭,二个奴囝啰相夹”,各猜一种食物,谜底都是“地豆”。而潮汕俗语形容一个人倒霉会说“种地豆独粒仁,种大菜生姑蝇”。

 

  奴囝喜欢边吃边玩,地豆壳掐开一条缝,夹着耳垂当耳坠玩,常常弄得耳囝红肿却乐此不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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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去壳后的地豆仁,吃起来花样就多了。

 

  杂咸铺卖的地豆,煮盐水咸香,炒盐粉酥脆,好配糜又好配酒,是我儿时餐桌的常客。

 

  家常菜中,直接用地豆烹饪并不多见,大概也就焖猪脚、焖猪尾。我喜欢用八角、桂皮等卤料来卤猪脚,母亲嫌吃不出猪脚味,伊只用香菇、地豆,做出来的猪脚味浓郁许多,地豆也常常被吃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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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广东各地吃花生的习惯各有差异,广府人喜欢用花生搭配鸡爪,不管是煲汤还是蒸笼,也喜欢吃花生芽,潮汕人嫌其臭青。海陆丰的擂茶,花生更是常客,吃生腌石蚝也要连同花生米一起吃。客家人有煮花生粥的习惯,潮汕少见。炣香饭落地豆倒是常有,包括做粿的馅料糯米饭,做法是将花生米放炒锅里炒熟,再用擀面杖碾压去膜,然后把地豆瓣和虾米、香菇等其它配料炒香,最后和米饭拌炒即成。如果是甜馅料,还需将地豆瓣用石臼捶碎,再和瓜丁、油麻拌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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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碾碎的地豆麸广泛应用于甜食小吃,比如莲藕胀糯米、豆腐花、落汤钱、礤冰等等,用量不多却不可或缺,往往是点睛之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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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许多不起眼的应用,比如吃鱼生的蘸酱、砂锅粥里的花生酱、肠粉的酱汁,以及大家熟悉的沙茶酱,不说甚至不知道地豆的存在,不显山露水,却有滋有味,不管生在植株,还是用于菜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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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花生与甘蔗,潮汕两大经济作物一碰撞,便生出许多物食来。潮汕人对蔗糖的运用得心应手,花生糖的做法也是花样百出。

 

  最具代表性的要数地豆方了,可以说是潮汕人中秋最隆重的制作,因为规模大,往往自家做不来,要等专业卖豆方的落巷摆摊,或者到饼食店定制。麦纱(麦芽糖)和白砂糖熬苷,加入炒好的地豆瓣拌匀,迅速起锅擀平成约一厘米厚的饼状,撒上白芝麻,趁热切成五六厘米长的正方形,凉却后酥脆香甜,是上佳的物食茶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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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y@海敏

 

  豆方的做法可衍生出许多变种,切成条形就是豆枝(豆条),豆枝是潮汕传统喜糖,从前婚庆喜事要给亲戚下豆枝的。做成四五厘米厚、约二十厘米长的就叫“糖方”,与鹿型的月糕、饼,合称“糖方饼鹿”,通常用于重大节日敬神祭祖。由于糖方太厚,奴囝嘴根本含不进去,常常要用锤子敲碎。其它形状如地豆桃、地豆猪头也有人做,多是祭祀时取个意头,吃食时多不方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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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与地豆方坚硬酥脆不同,用几乎一样的原材料,南糖做出来的口感却是软粘。地豆炒熟平铺于大盘中,猪朥加麦纱、白糖熬苷后淋于其上即成。南糖实为淋糖之误,因潮音“淋”白读为【南】,故名。五六岁时在汕头亲戚家吃过一回南糖,感其美味,惜乎其后三十年未吃到。去年在乡里市场见有人卖,如获至宝,一询问,果然是普宁人。

 

  豆揈(潮音【讽】,捶击之意),顾名思义就是将地豆揈碎,炒熟的地豆轧成地豆麸,加麦纱、白糖、白芝麻,锤压成薄饼,再一层层卷成圆筒,烤制后切成块状,酥松香浓,吃的时候常常要一手拿一手扶,防止咬下去掉出渣子来。

 

  其它如靖海豆辑、仙城束砂、潮州豆润等等,不一而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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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地豆酒,老朋友”,干等无聊,干喝伤身,花生米既能打牙祭又不顶饱,适合三五朋友,两盅小酒,慢慢嚼,慢慢聊。想起读书时候,晚上常常跟同学在学校附近铁路旁的小卖部,两瓶啤酒,一包红泥花生,聊到半夜。刚毕业时在外租房子,周末总有朋友过来喝酒看球,所配无它,花生足矣。

 

  前段时间父母来广州探望我,顺带一包自己晒的地豆,我夜晚回家也剥来配啤酒。孰知杂务繁忙,第二次拿出来吃时,发现竟已发霉生菇,深感辜负愧疚,心生感念,是以为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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