潮味:【潮州菜里的乡愁】潮汕人与蚬
四月的南国,悄然有了夏天气息,谷雨过后,广州菜市场卖的黄沙蚬已经肥美入时了。金艳的蚬粒一下子便勾起食欲,同时又让人想起孩提时在家乡稻田边的水利沟里摸蚬的场景,水的清凉,泥的软烂,仿佛触手可及。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潮汕乡村,物质生活还比较贫乏,普遍吃得比较素,白天大人种田、做工繁忙,开荤解馋的任务就落在“奴囝豚”(略微成熟的小孩)身上,夏天放学有空了,便脱剩一条裤衩潜入一米深左右的水沟里,推着轻铁面盆浮于水面,摸到了便一粒粒放入面盆里,一旰可摸半面盆,回家后还需静养一两天,待其吐净泥沙后方能食用。
潮汕人吃蚬,有着不同寻常的讲究,最讲究的做法莫过于“含蚬”了。将吐毕泥沙的黄沙蚬捞起,放入阔底的砂锅或陶钵中铺平,盖上盖子,静置于阴暗处,片刻后,会间歇听到一声声“啵啵”轻响,那是蚬张开嘴呼吸时的声响,俗称“叫蚬”。这时候另一边油锅热好,加入蒜头、葱珠、辣椒等配料爆香,再加豉油水煮滚,确认蚬全部叫开后,揭开锅盖迅速把滚烫的汤汁淋上,再盖上盖子,让滚汤的热气把蚬焗熟,凉却后,拌上芫荽碎便可食用。含蚬考验的是耐心,因为蚬壳厚,且受到惊扰时紧闭不开,只有趁其呼吸时张开嘴,露出蚬肉,香浓滚烫的汤汁直接淋在活体蚬肉上将其烫熟,才能吃到最鲜美的蚬味。含好的蚬,半含着嘴,蘸汤汁吃,鲜香煞嘴,能吃上瘾,一人吃一斤不在话下。现代人贪图方便,含蚬的方法已经简化了不少,有先用白开水烫熟,再淋豉油水的,又或是未等蚬叫开,汤汁淋后蚬嘴不开,再加热煮熟的,也勉强凑合,只是皆不如古法含蚬好味。
如果嫌含蚬麻烦,或者没有工夫精细打理,可用炒蚬取代。黄沙蚬生于河溪,多少有些泥腥味,炒蚬时适合用厚味调料相佐,蒜蓉、辣椒、金不换等热锅爆香,加入洗净捞干的蚬过油爆炒,加适量鱼露或者精盐,略煮至蚬壳张嘴,撒一包沙茶末,炒匀后放少量味精收汁。鲜香微辣,是个下酒佳肴。
一些内陆地区无海鲜,做汤时喜欢用蚬提鲜。潮汕家常菜也会做蚬汤,做法与海鲜贝类清汤相仿,可和瓜类、叶菜相配,也可以简单放些咸菜、菜脯。以咸菜煮蚬汤为例,开水煮滚后,略放薄油,蚬粒放入煮到开口,咸菜切片连姜丝放入,煮滚放几根小芹菜,起锅撒胡椒粉便可。煮毕汤汁泛白,清鲜开胃。
黄沙蚬也可以用来腌制,所用配料与生腌海鲜并无太大差异,无非鱼露、豉油、沙茶、蒜头、辣椒、芫荽之类,只是蚬壳厚,且蚬嘴紧闭,难以入味,讲究些的用磨刀石一粒粒磨破,懒一点的全部连配料倒入带反牙的擂钵里反复擂动,直至破壳,汤汁便趁机侵入,密封静放一两天后即可食用,味道咸香鲜美。
脱壳后的蚬肉称为“蚬米”,潮汕人多用来炒韭菜花或葱段。蚬米虽然美味,可是一粒沙就可以让人兴致全无,所以多洗两遍是没错的,油爆后的蚬米韧中带香又不失鲜味,非常下饭,如果够咸的话,还可以捞糜吃。在增城见过一种做法,是将蚬米埋藏在芋泥中,蒸熟后撒上葱花,也是一道不错的农家菜。
潮汕人习惯用“耙蚬跳白”来概括捕捞业。小时候临近的河溪和村口的大型水利沟里时常可见有人耙蚬,穿着水裤,拿着蚬耙,站在水中央,一耙上来,洗去沙石杂物,捡出来的黄沙蚬便扔进身后漂着的桶橛里。现如今大型水利沟几乎变成臭水沟了,河床长期裸露,污水颜色各异,鱼虾早就不见踪影,螺蚬估计也已绝迹,即便耙得到,恐怕也没人敢吃了。
不错,好文笔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