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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五夜食蔗,食了齿不会痛

阮步兵
阮步兵 达人
2020-02-10 10:0411.9万 阅读 | 评论 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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算起来有将近二十年没有在家乡过元宵了,难得今年在家里,却遇到疫情停止民俗活动,通街市冷冷清清,不禁让人怀想起儿时的节味来。


正月十五夜既是元宵节,也是旧时乡里闹热的日子。因而这一天是要营老爷的,锣鼓队、标队、仪仗队、涂戏、老爷队,凌晨四五点就集中化妆打扮,清早“肨鳔”(肨音“碰”,“肨鳔”潮人指鞭炮)声一响,便浩浩荡荡出发,沿着乡里的安路巡游,沿途的人家悬挂着长长的鞭炮等候着,所到之处锣鼓喧天,炮声齐鸣,往往要营到下午才结束。


傍晚时候,到宫里拜老爷后的乡人请香回来,提着写有各自姓氏的油纸灯笼,橘黄的光晕与初升的月亮互相辉映,把乡村的街巷渲染得暖烘烘的。


从旧历十二月廿四老爷上天,到正月初四老爷落天,这十日内,潮汕人认为家里不可以打碎东西,否则就会破财,如果奴囝不慎打破了盘碗,大人就会说一句“缶开嘴,大富贵”,到了十五夜还要拜司命公弥补,备晋盒、饼、大桔、包子、猪肉、汤圆、寿面、糖垸等,放置于竹箶之中祭拜,拜的时候要关门,俗称“围财”。



到了夜里,最隆重的“走老爷”就要开始,这是终年劳作、性格内敛的潮汕人难得的宣泄机会,家家户户倾巢而出,真个是万人空巷,人头攒动,把乡里的广场围得水泄不通,奴囝要“骑鸡翁灯”(骑在大人肩膀上)才看得着。


“老爷轿”装上灯橱,便是夜色中亮丽的风景,总共十外二十尊“老爷”,由当年娶母生囝的后生人扛着,绕着场子狂奔,速度快起来轿子近乎倾倒,一批跑累了,另一批替上。同时又有一二十个后生囝手持一串约两米长的肨鳔,拿火把一点着便跟着绕场飞奔起来,炮声轰鸣,硝烟弥漫,火光四溅,浓烈的硫磺味抢得人难以呼吸,现场烟雾迷蒙,靠着灯橱隐约的光亮才能辨认出老爷的位置。


最后的压轴是焰火扎成的“花篮”,需要搭个两三层高的架子,点燃后向四周和上方喷射焰火,同时周围也会放其它烟火,围观的村名也点燃各自买来的小焰火,一时间火光四射,璀璨绚烂……直闹到午夜,众人才意兴阑珊地散去,剩下一轮皓月,照着“战场”上忽明忽暗的灰烬。


翌日清晨,我便会早早起来,跑到广场上去掇肨鳔,有些零碎的肨鳔导火线还没烧到便掉下来,还没引爆,捡回来依然可以点着。偌大的广场积着厚厚一层肨鳔纸,奴囝蹚下去要没过脚肠肚,有些甚至还在冒烟。每回总能捡个十几二十粒回来,烧一根香点着玩,又惊怕又刺激的感觉,便是简单欢乐的童年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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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月十五这一天,有“围财”的人家因为祭拜汤圆,因此也会食圆,但不似冬节隆重,其他人家则不用,所以在潮汕元宵节不是每家都会吃汤圆。另一种要吃的食物就是甘蔗,有“十五夜食蔗?蛀齿”,“十五夜食齿橂”、“十五夜食蔗,食了无病痛”等说法。

 

潮汕的甘蔗在明朝开始已有大规模种植,由于制糖利润高,到清朝甚至出现因为过多耕地用于种植甘蔗导致粮食不够吃的情况,当时潮汕的蔗糖业也已经垄断全国。后来因为一直延续小农经济模式,20世纪初受低价洋糖的冲击,开始没落。进入计划经济时代,由于洋糖进不来,潮汕本地的蔗糖业迎来了第二春。1966年建成投产的澄海糖厂就设在我村狮山,近水楼台,有的是甘蔗吃。



吾生亦晚,懂事的时候本地蔗糖业已经阑珊,但多少有所了解。

 

每年大约立春之后开始种植,用蔗尾斜插于菜畦之上。随着蔗节拔高,要把菜畦两边的田土挖起覆盖到植株周围,还要掰蔗壳防止虫害,蔗叶锋利且有细芒,稍有不慎会被割伤,哪怕皮肤摩擦也会红肿瘙痒,约莫到冬至前才可收成。斩蔗是体力活,需要交工互助,一根根砍断捆起来,摇摇晃晃扛上车去。



甘蔗收成之后便通过水路、陆路运到糖厂制糖。运输甘蔗的货车必须经过村口的一座拱桥,爬坡时候车子一减速,乡里的奴囝豚便趁机攀爬上去,一根一根抽下来,后面跟着的人便一路捡,回头再一起分着吃。

 

本地种的有乌腊蔗和竹蔗两种,乌腊蔗甜度适中,松脆多汁,适合当果糖吃;竹蔗齁甜,但偏硬、多丝,适合榨汁制糖。农业社时期,社员劳作渴了、饿了便吃甘蔗,如果怕胃反酸,就带个菜脯就着吃,戏称“肚困食菜脯”。斩蔗的时候队里会挑最好吃的竹蔗分配给各户,因而每家都有甘蔗吃。



甘蔗收成的时候乡里也有些卖蔗的摊档,通常是卖乌腊蔗。一九四三年走日本,我的曾祖父率全家避居邻乡,靠卖些草粿、甘蔗、物食囝之类为生,整整十五年后才归乡。多年以后,祖父和多位叔公也在乡里贩卖甘蔗。

 

甘蔗整捆放置一旁,摆个竹筐上面盖着方形木盘,四周略微围起,地上摆一只水桶。拎一根甘蔗,手持蔗尾,蔗头着地,拿蔗刀削去蔗目。蔗刀呈弯镰状,前宽后细,刀刃铮亮,砍进去一刀再旋转一圈,轻轻一拗便断开。蔗头带根须和泥土,需削干净,留一节带蔗皮握手,其余则按照不同售价切成不同长度,洗净后摆于木盘上。蔗头要比蔗尾甜,吃蔗多挑前面一段。晋人顾恺之吃甘蔗,喜欢从蔗尾吃起,人家问他为何?回答说“渐至佳境”。吃的是境界。蔗尾留着做种,囤在一起,隔段时间淋一次水,直到发芽,还可以切成几段当蔗崽卖。而吃不完的甘蔗整根埋在沙土里,仍然可以保鲜许久。



按潮汕习俗,八月十五拜月娘,有些人家会用两根带叶子的甘蔗绑在桌脚,蔗尾绑在一起,有说法是祈愿生活甜蜜,但其实这时候的甘蔗甜度还远远不够,真正吃甘蔗要到冬节前后才到蜜。除夕和元宵潮汕人都有吃甘蔗的习惯,通常是有阳光的午后,一家围着吃甘蔗,啃到一地蔗粕。

 

晒干后的蔗粕可以当燃料,烧起来火旺且带有糖味,峡山的鸭脯便是用蔗粕熏制。有句民歌叫“十三月雨毛雪,寒死阿奴伊阿父啰?蔗粕”,其实是打趣的反话,糖厂的蔗粕需要有专人清理,刚榨出来的蔗粕温度极高,?蔗粕的工人往往大冬天里还打赤膊。

 

而今澄海糖厂已经拆除,而我家中那几把蔗刀也已不知散落何方了,青纱帐下的甜蜜也只留存于记忆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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