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垃圾分类」的时代,有人在汕头海里捡废品
本文人物皆使用化名
围观了半个多月的「垃圾分类」,看了一堆谈环境讲保护的文章后,我们才知道原来有人已经在汕头的海里捡垃圾了。
当我们在为环保奉献「键盘力量」的时候,「三叔」和他所在「潮人潜水俱乐部」,已经多次潜入南澳海域收拾沉入海底的污染物了,他们正在身体力行。
三叔是一名潜水爱好者,但再往前推,他的爱好是汽车运动。
「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,车子全速向前的时候,脑子要飞快计算一大堆数据,不然就跟不上了。」三叔追求刺激,享受大脑极致的发挥,但这种快乐往往也有危险相随。
一次拉力赛上,三叔出点了意外撞坏了半个身子,妻子哭着跟他说:你玩点别的吧,这个太危险了。
三叔觉得有道理,于是他拖着病体在家上网,想找看看还有什么好玩的,逛了几天后他就看上了潜水,这完全是出狼窝入虎穴,但他就是这样的人,坐不住。
潜水是一件讲究的事情,不是有个海就能下去,适合下潜的「潜点」常常是万里挑一的,而三叔在南澳潜水,有点命运召唤的味道。
「在家门口潜水」是三叔的心愿,一方面是出国玩潜水麻烦,另一方面,是汕头就在海边,当一个土生土长的汕头人学会潜水时,他很难不对家门口的海产生兴趣,因为正是这片海生养了汕头人。
寻找了很久后,他们终于发现了南澳的一片海域,但下潜之后的景象却触目惊心,海底缠绕着废弃电池,大量的塑料制品,有些区域甚至因此出现了荒漠,这是会扩散的。
那时候三叔年近中年,他有孩子了,因此他开始害怕。「这是在透支后代的资源,至少我该为我的下一辈着想。」
如果这样发展下去,将来孩子长大了,看到的海已经不是今天的海了,就像今天我们所见的汕头海域,也已经和父辈时大不相同了。
其实,在我们看不见的汕头海底,每一秒都上演着毁灭。
潮汕某处海岸(提供:三叔)
「假如是你出海,你会怎么做?」三叔问我们,「你会带很多备用电池,然后会用完,最后载着废弃电池回来,这时候你是把这一堆电池带回港口处理,还是从船上往下抛?」
他没有让我多思考:「你一定会选择更方便你自己的,这就是人性,你会往海底丢的。」
「咚」一声,废弃物潜入海底,被巨浪吞噬,无声无息,对我们来说这就结束了,因为我们看不到海底,所以对我们来说,随手将垃圾丢向海洋,是一件根本没有负罪感的事。
我们总以为海洋很大,但这个世界却比我们想的小得多。「你要考虑洋流,你以为丢在外海就没事了?一圈回来还是报应在自己身上。」三叔说。
也许我们没有意识到,正是我们随手抛向海面的这些东西,在一点一滴改变着生育我们的汕头海域。
三叔开始行动了,他和朋友们潜入南澳的海底,开始了水下捡垃圾的作业,这还只是个开始,为了遏制荒漠的扩张,他们配合有关部门,联合大学团队,开始做海底培植。
他们只有八个气瓶,下水时一人两个,还要留些备用,每次下水两人一队,一天多次下潜,他们就用着自己微薄的力量,开始了对浩瀚海洋的手术,一点一点,日积月累。
这是英雄,因为潜水并不见得就比赛车安全很多,即便有知识和技术傍身,变幻莫测的海底世界还是能制造意料之外的惊险。
比如「下降流」,三叔曾经在下降流中和死神擦肩,巨大海浪撞击海底的山崖向上扬起,然后重重向下坠落,一瞬间让海底的你感觉肩负整个世界。
那一次,三叔被瞬间冲下了五十米,无论怎么充气都无法上浮,也根本无法稳住不动,一秒之间,整个人就沉向海洋深处。
「你要知道海底越是深的地方,氧气就被压缩的越小,那时候你呼吸一口等于陆地上三四口,氧气瓶撑不了多久了。」
三叔说,这个节骨眼上,能抱什么就抱住吧,但记得要避开珍贵的。海底是个宝藏,有时一个红珊瑚捧上岸来就是几万块,因此潜水员从来不敢被外人知道潜点,就怕有心人来加速海洋破坏。
慌乱之中,他只能抓住什么让自己不再下沉,然后急忙找岩洞藏身,等力量巨大的下降流彻底过去。
这就是大自然的力量,而人类正在海面上挑衅着这股力量,用的武器,是手里小小的塑料瓶。
然而就是这么危险的活动,投身其中的潮汕人依然很多,今天在「潮人潜水俱乐部」里,年纪最大的福伯已经有七十多岁了。
福伯从来没接触过潜水,他年老了才萌生起看海洋的念头,这显然太冒险,三叔和朋友们毫不犹豫地拒绝了。
但福伯是个很执着的人,他回家把孩子找来,说家里人都同意,出了事就自己负责,还上医院做了检查,把健康报告摆在桌子上,让大家一时语塞,最终还是让他加入了进来。
福伯的潜水生涯是一波三折的,没有经验就从头开始学,耳膜穿孔不能下水,就买高级装备保护耳朵,一直没有下水的机会,就执着地跟着潜水队员出国出海。
福伯最终还是实现了潜水的梦想,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,面对波浪壮阔的海洋,像个健壮的战士一样毅然决然,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力啊。
也许某种程度上讲,福伯就是三叔他们的精神象征吧,锲而不舍,又日积月累。
揣着伟大的梦想,用渺小的力量执着前行,正是这样的人们,常常做着令人叹服的事,今天在汕头南澳的海底,正是他们在坚持着做那些看似「微不足道」的事情。
浩瀚无垠的大海,渺小却狂妄的我们,总得有人在这其中寻找到大自然的平衡。
如果这样勇敢坚定的汕头人越来越多,我想我们就不需要担心留给下一代的汕头了,不需要担心这座城市的明天了。
本期照片 / 三叔(提供)
有人扔,有人捡
何必呢